Ester

【Dover】他的人鱼（上）

    

      亚瑟捡到了一条人鱼。

　　

　　他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捡到的人鱼。只有八岁的亚瑟跟着父亲和哥哥们一起到海边捕鱼，他坐在船尾盯着海面，粼粼的波光照得人睁不开眼，他便将视线移向岸边，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。突然，亚瑟注意到一堆隆起的物体。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跳下船，向那个不明物体跑去。远远望去，有一截鱼尾埋在沙里，从尾巴大小来看，这是一条大鱼。跑近后，把鱼从沙子里拔出来，让他震惊的是，它竟然是人类的上半身，人鱼！亚瑟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，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人鱼的传说，但他听说过的人鱼都是年轻的漂亮女人形象，它们会在月亮升起时，在海上唱着歌，而不是眼前这只小小的、奄奄一息的人鱼。

　　他蹲了下去，仔细打量这条人鱼，它从外形来看和亚瑟的身子差不多大小，脸和白皙的背部上沾满了沙子，亚瑟把沙子拂掉，露出它的本来面目。人鱼有着柔软的金色头发，柔和的面部轮廓，粉嫩嫩的嘴唇，亚瑟摸了摸他的脸，意外的光滑。他把手放到人鱼的脖子上探寻着生命特征，感应到微弱的脉搏，它还活着！兴奋的亚瑟把它抱在怀里，他要养这条人鱼！他有宠物了！村子里的孩子们一定都羡慕他！

　　亚瑟抱着人鱼跳上船，他的父亲被他吓了一跳，“亚瑟，我的孩子，你从哪里捉了这么大的一条鱼？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。”

　
　  “这不是一条鱼！这是人鱼！”亚瑟紧紧地搂着他的人鱼不松手，“哦，有区别吗？”他的大哥斯科特哼了一声，亚瑟踢了他一脚以示回应，斯科特立马缩回了想要触摸人鱼的手。

　　“亚瑟，你不能养这条人鱼。”亚瑟的母亲坚定地告诉他，“快把它扔出去！”

　
　    “不！为什么！”

　　“人鱼生性凶残，会诱惑年轻的小伙子然后吃掉他们！快点把它扔出去！”柯克兰夫人要过来抢走他的人鱼。“不行！”亚瑟躺在地板上，卷成一只球，依然紧紧地抱着人鱼不松手，他把脸埋进人鱼柔软的发丝里，委屈地哭了出来，“不！我就要养它！”

　　怀里昏过去的人鱼突然弹了弹尾巴，似乎是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禁锢，它不安的扭动着滑溜溜的身姿，“它动了！”亚瑟惊奇地松开了它，人鱼转过脸，虚弱地睁开眼睛，暗淡的蓝色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上方，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
　 “求您了，妈妈，请让我留下它！”亚瑟转向柯克兰夫人，哀求她。

　　柯克兰夫人叹了一口气：“亚瑟，我可以让你留下它，但是——你养不活它。”

　

      亚瑟好奇地看着她。

　　"人鱼生活在海里，它们需要海水，我们陆地上的淡水根本没有办法养活它。"她指了指小人鱼，"为了它好，让它回到海里吧！"

　　"没关系的，我可以去海边挑水回来。"亚瑟期盼的看着妈妈，"它受了伤，放它回去会被别的大鱼吃掉的！"

　　见亚瑟这么坚持，柯克兰夫人只能任由他去。

　　亚瑟破涕而笑，开心地抱着人鱼跑到了院子里，把它放进一个大水盆里。小人鱼疑惑地看着他，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，亚瑟听不懂。

　　"你说什么？"

　　"#%&‖#*&~"

　　"它当然在说它们的语言。"亚瑟回头，看到斯科特正抱着双臂靠在墙上，“我猜，它在说‘谢谢你’。”

　　亚瑟看着小人鱼，它脏兮兮的脸蛋上挂着一个傻气的微笑，亮晶晶的蓝色大眼睛就像近海海水一样清澈。

　　"不用谢。"亚瑟愉悦地捏了捏小人鱼的脸蛋，拿起毛巾开始清洗这条浑身沾满泥沙的人鱼。

　　"我叫亚瑟，你叫什么名字？"

　 “你是笨蛋吗？都说了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！”斯科特一脸的鄙视，亚瑟捏紧了拳头，“别表现的像个火药桶，给它起个名字。”斯科特吐出一个缭绕的烟圈，“名字？”对于一个并不怎么认识字的小孩来说似乎很难，“难道你要每天‘人鱼、人鱼’的喊它？宠物就是要有个名字。”

　　 
　     见亚瑟一脸茫然，斯科特开口，“叫它‘弗朗西斯’吧。‘自由’的意思。”

　　"好！"亚瑟这回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，"以后就叫你弗朗西斯了。"他用毛巾擦干人鱼的头发，虽然它听不懂，但是点了点头，表示默许。
　　

　　"傻小子。"斯科特蹲下来，拍了拍他乱糟糟的脑袋，帮他一起清洗弗朗西斯。

　　很快，亚瑟就用行动证明，他确实是个称职的主人。他怕弗朗西斯在水盆里太挤，于是在哥哥们的帮助下，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给心爱的宠物挖了个简易的大水池，每当邻居经过柯克兰家，都会看到一米出头的亚瑟握着比他还高的铁锹在卖力地挖土，让人惊叹；几乎每隔半个月，他就去海边，提几桶新鲜的海水回来，给弗朗西斯换水；和父亲一起捕鱼的时候也更加用心，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提着一桶小鱼，站在池边扔给弗朗西斯，然后看它兴奋地从池里一跃而起，用嘴接住小鱼，再优雅地落到水里。有时候弗朗西斯会故意弄出很大动静，溅亚瑟一身水花，亚瑟就会脱掉湿衣服，跳进池子里和它快乐地嬉戏。

　　亚瑟很喜欢他的人鱼。

　　让他有点不满意地是弗朗西斯不怎么会说人类的语言，即使亚瑟教了它很多次。

　　"弗朗西斯，过来吃苹果。"亚瑟一手一个大红苹果，坐在水池边，递给弗朗西斯，它开心地咬了一口，甜甜的。抬起头用小奶狗一样的眼神好奇地看着亚瑟。"这、这是什么？"它艰难地问，"这是苹果。"

　　"皮果？"

　　"不对！是苹果！"

　　"宾果。"

　　"苹果!"

　　"宾果。"

　　"是苹——果——"亚瑟拉长声音，教弗朗西斯读，他快没有耐心了。

　　"宾——果——"，弗朗西斯笨拙地模仿他的发音。

　　亚瑟快要气死了，这么简单它怎么能学不会？恨铁不成钢的他脱口而出，“弗朗西斯，你简直笨死了！”

　　虽然弗朗西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，但是它从亚瑟的神情和语气里感觉到他生气了。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，明明刚刚还好好的，怎么突然就变了脸。弗朗西斯不开心了，它把咬了一口的苹果狠狠地扔了出去，转身游走，把脸埋进水里，郁闷地吐着泡泡。

　　亚瑟见它居然还敢生气，火更大了。他举起手里啃完的苹果核，去打弗朗西斯，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它的头。弗朗西斯飞快地朝他游过来，掀起池里的水朝亚瑟身上泼，亚瑟尖叫一声，双手挡在眼前，直往后退，人鱼见他狼狈的样子，开心地笑了。

　　亚瑟被笑声激怒了，他猛地冲向墙角，把竖立在那里的铁锹拿了起来，想要狠狠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生物。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，弗朗西斯直起上半身，抓住迎面而来的铁锹，不费吹灰之力地抢过它，双手很轻松的就折断了如同亚瑟手腕那么粗的木棍。

　　它生气了，骂骂咧咧地朝亚瑟咆哮着一大堆听不懂的东西，人鱼发起火来可一点也不可爱，愤怒让那张美丽的脸变得扭曲，它满嘴的尖牙，如同小刀子一样锋利，亚瑟想起来他曾经见过弗朗西斯轻而易举地咬穿了厚厚的铁桶，母亲的话回响在他耳边“人鱼这种生性凶残的生物。”

　　他害怕极了，两条腿不停地打颤，颤颤巍巍地后退到墙上，“别过来！”他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，恨不得将自己镶嵌进去。

　　弗朗西斯从水池里爬了出来，它拖着尾巴缓慢地爬行，“别过来！别过来！”亚瑟快要吓哭了，他无助地蹲在墙角里，抱住自己的头，他害怕弗朗西斯报复，他错了，他不该嘲笑它，更不该打它，他后悔得要死。

　　弗朗西斯悄无声息地滑行了过来，它看到亚瑟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身影，突然觉得于心不忍，它慢慢地滑过去，张开双臂抱住亚瑟，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。亚瑟被这轻柔的动作吓到了，他犹豫了一下，扑到人鱼的怀里，哽咽着说道：“我再也不骂你了，你别打我！”

　　弗朗西斯没有听懂他说什么，但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后悔，它继续安抚亚瑟，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，亚瑟意识到它并没有恶意，伸出手把它抱得更紧。

　　就是从这天起，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再是主人和宠物这么简单了，亚瑟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护这条美丽又敏感的人鱼。